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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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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海戰戰兢兢地給上座的唐安宴奉了茶,冥思苦想了半晌,怎麽都想不出自己是怎麽招惹上了這位爺,竟讓他大清早的來砸門。

擡手擦了擦額角的細汗,精光小眼瞇成了一條縫,討好奉承地笑道:“不知唐大少爺光臨寒舍,有何貴幹?”

唐安宴斜坐在椅,靠燕娘鬼淚活回來的他,此刻精神氣十足。

帶著盛氣淩人的紈絝霸氣,左腳踩著凳沿,手肘撐在膝蓋上,輕蔑地掃了眼張海,並不說話。

張海被唬得一楞。

都說唐家大少爺飛揚跋扈,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。

今日一見——

傳言不可盡信。

這通身的氣派......

紈絝?

怕是說他是土匪頭子,都有人信。

唐安宴保持著這個狂放坐姿,右手隨意撥弄茶蓋,倨傲又帶了些慵懶的鳳眼瞇起。

看著茶盅裏的茶梗,無論茶蓋怎麽撥它,浮浮沈沈都只探半個頭。

就像眼前畏畏縮縮的張海,明面上看起來只是個膽小怕事的商人,可實際上卻深藏不露——還敢□□!

如果唐安宴沒猜錯,燕娘便是遭了丈夫的毒手才殞命亂葬崗,就是不知道那輪番的欺辱是不是也是出自張海的手筆。

燕娘說自己突遇劫匪才慘遭橫禍,可有哪個劫匪殺人打劫連發髻上這麽顯眼的玉簪都不搶,甚至還大發善心,替屍首裹上草席才丟進亂葬崗?

那草席雖臟了些,卻不破也沒爛,用的雖是常見的蒲草編織,可那包邊用的卻是絹布。

尋常人家可買不起絹織品。

這樣的草席,一般只有有錢的權貴和商人會買。

燕娘還說自己是和張海一同出行。

若張海死了那便罷了,可若沒死,為何遭遇劫匪,夫人下落不明卻不報官?

官府對於劫匪向來戒備,一旦聽到風聲便會加大城門的守衛,然而昨夜出城,仍只見守衛三人。

唐安宴看了眼廳外的日頭,估摸著鐘靈應該喊到人了,才瞥了眼張海,倨傲道:“你認識我?”

張海摸不清唐安宴的來意,但也深知此人不好得罪。

商人油嘴滑舌,奉承張口便來:“兵部尚書府的唐大少爺,這等少年英姿,只需一眼便足以銘記在心,禹陽城誰人不識?”

唐安宴挑起眉似笑非笑:“倒是有點眼力。”

見唐安宴神色稍緩,張海那張見人說人話,見鬼講鬼話的嘴,更是滔滔不絕。

諂媚之語接連拋出,一屁能拍出三響。

唐安宴驚奇地望了他一眼,瞧他五短身材裹綠襖,實乃馬屁界的一大倭瓜。

輕笑道:“這些美德小爺自己都不知,你當真有慧眼!”

倭瓜沒聽出話裏的嘲弄,點頭哈腰陪著笑,面上的緊張減了一半,只道這紈絝愛聽鬼話,好糊弄。

正打算再賣弄一番唇舌,只聽紈絝問道:“張掌櫃是禹陽人?”

張海點頭,“小人祖籍閩州,自太爺爺一輩起便在禹陽紮了根,如今也算上是地道的禹陽人。”

見唐安宴垂眸不言,張海只當這紈絝連擁有大祁最大船港之稱的閩州都不知。

一直彎著的背脊挺了挺,自認貼心地解釋道:“少爺時常游湖坐的畫舫,便是出自那的造船坊。”

唐安宴印象中閩州可是海寇盛行之地。

禁海令一下,不少商人為利成寇,燒殺搶掠,是個戰亂不斷的地方......怎從張海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驕傲?

他唔了一聲,隨口敷衍道:“原來如此。”

張海端起茶盞,低眉斂去眼中的鄙夷,借著喝茶的動作掩下嘲諷的嘴角,暗想這只不過是個仗著做尚書的爹,慣會虛張聲勢的無知小兒罷了。

哪需要他這般如臨大敵?

額角細汗剛拂去,便看無知小兒毫無征兆,驟然收了笑。

一雙似潭水幽深的鳳眼黑眸,一瞬不瞬將降了戒心的張海望著。

“既是禹陽人,為何上元之夜偏要去那閉門的普濟寺燒香求平安!”

這樣一張如玉雕琢的臉上,總是掛著玩世不恭的戲謔笑意,只叫人覺得他是放蕩不羈的紈絝子弟,這會猛然嚴肅起來,氣勢逼人,淩冽宛若黑夜中的孤鷹。

依然是那個坐姿,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氣勢,一雙利眼好像能將他看穿。

張海心頭大震,兩腿忍不住顫了顫,面對個毛頭小兒居然打心底生出一絲怯意。

唐安宴這聲突然的呵斥,打得他措手不及,一時懵頭忘了回話。

禹陽有一座元和陵,裏頭葬著歷代皇家先祖,元成祖雖下令遷都,可這皇陵確是挪不走的。

每逢上元佳節,官民同樂之日,成祖自也沒忘了先祖,便下旨,命普濟寺的一眾和尚自元夕夜起,接連十日於元和陵誦經祈福,以告慰先祖在天之靈,祈願大祁國運昌隆。

這已成了上元節的一大傳統。

禹陽城人皆知普濟寺元夕夜起閉門謝客!

知道還去,必然有鬼。

唐安宴將張海一棍子砸蒙的震驚狀看在眼裏,轉瞬斂起一身淩厲,又笑得落拓不羈,好似方才張海看見的都是錯覺,漫不經心接著問。

“聽聞張夫人名為燕娘?”

燕娘?!

張海一聽燕娘二字,手上一抖,茶盞輕晃,幾滴滾燙的茶水濺在手上他也沒有察覺,強壓下內心的驚慌,將茶盞往案桌上一放。

垂眸再擡頭,已然換了副面孔,只看他一臉驚喜道:“唐少爺認識內人?”

唐安宴撫了撫手腕上的淚形紅珠,不答,只管自己揚起下巴,玩味笑問道:“不知燕娘現身在何處?”

張海臉上露出一絲遺憾:“燕娘體弱,常年在山城休養,上元節來禹陽不過是為了一睹這譽滿天下的燈市風采,卻因水土不服,無法久留。小人便差人將她送回了老家,這會,應快到山城了。”

話入耳,唐安宴勾起鄙夷的嘴角。

好一個送回了老家,若不是見了燕娘慘遭□□的屍首,怕真會被他這姿態糊弄過去!

張口便來,還言之鑿鑿......定是早就想好了這番說辭!

一問三連,除卻剛開始張海毫無防備失了態,後面皆表現得鎮定自若,氣定神閑,唐安宴不由地鎖起了眉。

怕是自信證據皆毀,才這般有底氣。

張海極力克制自己閃爍的眼神,勉強壓下心頭的詫異。

燕娘不是禹陽人,才來禹陽不過兩日,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紈絝公子怎麽可能認識她?

張海見唐安宴一臉探究,不安地搓了搓手心,又試探道:“不知唐少爺幾時認識的內人,怎從未聽她提起過?”

知他狡猾,唐安宴鳳眼一瞇,扯了瞎話。

“不過是昨日在城西郊外的小林裏,碰上一自稱燕娘的大肚婦人迷了路,小爺難得發一次善心替人指路,此時就是想來看看她是否安然到......”

“不可能!”

張海猛然高喝一聲打斷,雙眸圓睜,滿是驚恐不相信的神色。

隨後又想起了什麽,立馬掩了去,重新掛起淡定的笑面,語氣卻十分篤定。

“燕娘已回了山城,唐少爺定是認錯人了。”

唐安宴耐人尋味地長長噢了一聲,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。

若之前他只是懷疑張海是兇手,那麽現在他可以肯定了。

張海在聽到說燕娘還活著的話後,本能地出聲否認,雙瞳猛縮,心虛驚慌、不可置信的表情,這可沒逃出他的法眼。

張海看著唐安宴一臉譏笑,心中一沈,暗道不好。

方才的過激反應定是叫這紈絝看出什麽來了。

可堂堂唐家大少爺,不去吃喝嫖賭,提籠架鳥耍葉子戲,無冤無仇揪著他這事做什麽?

難不成缺銀子花?

張海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高。

唐德愛財如命禹陽人盡皆知,都說雁兒飛過他那兵部尚書府都得留下半身的毛來……他兒子耳濡目染的,定深得其真傳。

眼看約定的巳時快到,張海越發煩躁,雖不知如何叫這紈絝發現了他的把柄,可若是能花錢消災,也未嘗不可。

唐安宴面無表情看著張海畢恭畢敬地遞上厚厚一疊寶鈔,拿手隨意一撥,皆是一貫的面額。

四貫合黃金一兩,粗略地估算一下,這可有黃金百兩。

謔,倒是沒看出來,經營著家入不敷出首飾鋪,出手還能這般大方。

唐安宴食指一下一下敲在那疊寶鈔上,垂眸思量。

他分明沒有證據證明張海殺人,張海顯然也明擺著成竹在胸,有不會被人識破的自信。

可盡管如此,他卻還是拿了銀子想要賄賂他。

此舉十分突兀可疑,就好像有事急著想要打發他走似得。

唐安宴探究著掃了張海一眼。

張海坐立難安,肉眼可見的心浮氣躁,看起來十分迫切,惹得唐安宴勾唇一笑。

他有事著急,大少爺可不急。

唐安宴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,故意晾著他,沈默地打量起了廳堂。

不知怎的,視線目光被墻上的畫所吸引,有見過廳裏掛山水海河花草的,亦或是各路神明之像,但張府墻上這女子,不但從未見過,名字也十分詭異。

佛母?

何謂佛母?

看她手上比著的蓮花手勢......像是佛家人,可他怎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路神仙?

見大少爺一直盯著畫,張海眼神閃爍,有些慌張,立馬起身擋住了唐安宴的視線,為他續了杯茶,討好道:“唐少爺考慮的如何?”

唐安宴偏頭看他,覺得張海的耐心被磋磨得的差不多了,才將桌上的那疊寶鈔揣入懷中,粲然一笑,“看你如此上道,我便只問一句,為何殺她?”

張海沒想到這紈絝不依不饒,這般難纏,靜默片刻後,長嘆口氣,憤然道:“那賤人不守婦道,居然給我戴綠帽。”

唐安宴聞言咦了一聲,他覺得燕娘看起來不像會做這事的人,可張海似乎也沒有故意撒謊,給自己戴綠帽的必要。

讓大少爺覺得更詫異的還是張海這罪突然認得痛快。

雖不知何事竟如此著急,為了讓他走,無證之下竟不惜放棄掙紮,選擇自爆。

不過......他今日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。

唐安宴對綠倭瓜勾了勾手。

張海附耳過去,只聽大少爺大發善心道:“既會主動認錯,小爺便不叫禁衛軍打你了,一會乖乖地跟禁衛軍去刑部認罰,重新做人吧。”

張海目光一滯,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,直直盯著唐安宴站起身子,大大地伸了個懶腰,好似此事已經塵埃落定,一臉輕松。

張海慌忙起身攔住唐安宴欲走的腳步。

銀子都收了,還要他去刑部?

“唐少爺同小人說笑吧?”張海勉強維持著隱忍的笑面。

唐安宴正思考著一會去哪吃早食,見狗擋道,不悅攏起眉,驕橫道:“擋爺路了。”

張海這才恍然,這紈絝分明就是在耍他!

沒想到他白長了這般歲數,竟被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這般耍弄。

一旦入了獄,他便是棄子!刑部他絕不能去!

張海垂下頭,滿含殺意的小眼精光一閃,霎時有了決斷。

側過身,看唐安宴毫無防備朝門走去,眼底寒光畢露,哐當將茶盞一摔。

伴著這聲清脆響動,廳堂四周門窗大破,數十位持刀家奴一湧而進。

唐安宴詫異地看著一個個兇神惡煞的惡奴,以張海為首將他團團圍住。

知道他是誰,還敢攔他?

唐安宴頗有些吃驚。

轉過頭,深深地看了眼不怕死的張海。

吊兒郎當的嘴角掛上了一抹泛寒的笑,眼底盡是輕蔑的嘲弄。

本想著他能自覺坦白,他便不動手了,沒想到竟趕著送著上來找死。

唐安宴冷哼一聲,眸光瞬間化為一道冰刃,對著張海那張膽大包天的臉,冷聲道:“你死定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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